那一季夏天,我常常整日独坐,千百次地问,母亲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呢?回答我的声音,除了墙上的挂钟又咔嗒一声走过一秒之外,仍然是阒静。[2](p286)
绍城认为或许是母亲在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了吧,但转念一想,母亲为什么不能为了他而努力活着呢。在《大地之灯》和《尘曲》中,两个少年的母亲都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两个少年有着和绍城一样的疑问。七堇年给笔下的少年,安排了相似的成长环境,这或许与她本身的成长环境有很大关联。在这两个少年身上,可能有着与作者幼年相似的经历。
在《大地之灯》中,少年简生和婆婆生活在北方的乡下,而在一个夏天母亲突然归来,把他接到了城里,面对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母亲,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他无比想念北方的乡下和婆婆,但却无能为力。简生常问母亲,父亲在哪。母亲从开始的耐心叙说,到最后的不厌其烦,只留下一句,你长大便会知道。终日忙忙碌碌的母亲,没有给简生情感上的温暖,她只会哭诉自己赚钱的不易,训斥简生为什么不努力学习。而她从不过问简生到底开不开心,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少年的倔强,母亲的怒火,让这对母子的隔膜越来越深。简生体会不到书上所谓的家庭温暖。母亲常对他诉说男人的种种不好,让他迷失了方向。在小说中,作者这样写道:
他本身是一个儿子,也注定是要成长为一个男人。而母亲无休止的对于男性角色的抱怨和对于这个世界的批判,使得他失去价值方向。[1](p66)
这种角色方向的缺失,也是他在情感中迷失的重要原因。双重方向的迷失,让他的成长之路,比同龄的人,凄惨太多。当同龄人在父母关心呵护下成长着,简生在孤独寒冷中,拥抱自己。和母亲沟通无果,简生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里,所有苦痛和迷茫,他独自吞咽。黑暗中,淮的出现,给他的生命带来希望。这希望的火苗,还没有绽放光彩,便被母亲的嘶吼,打破。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下,简生崩溃了,他彻底对世界感到了失望。
十七岁,他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勇气,自己用刀扎进胸口。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自己的刺客。除非对这个世界有足够失望,或者他足够不成熟。或者两者兼有。[1](p88)
“有人曾说,如果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家庭失望,那他必将对这个世界失望。”那七堇年笔下的简生,应该是两者兼有。残缺的环境,巨大的伤痛,紧紧包围着这个少年。成长总是伴随着伤痛,让你硬着头皮去面对,不得不去承受成长带给你的悲和喜。七堇年笔下的少年,在面对着这飞逝的时间和这残忍的时间带给他们的悲痛中,一瞬间的成长。 来自优W尔Y论W文C网WWw.YoueRw.com 加QQ7520,18766
简生用自杀换取了与淮相处的时光,淮带给他的温暖,让他平稳的生活了一段时间。可这时间是短暂的,时间带给他的消息是残酷的。在某个平常的夜晚,他不堪美术课的重压,回到了他与淮的家,看到舅舅坐在客厅,神色凝重的递给他一封信,他颤抖着打开,却发现这是一封遗言。他含泪读完了这封薄薄的信,内心悲恸不止,几乎晕厥。他没想到十八岁生日的别离,竟是最后的别离。他原谅了母亲,却无法原谅自己。
少年长跪在母亲的墓前,一时间只觉得世界太安静,仿佛自己孤身一人深处阒然无声的茫茫大地,霰雪漫天。[1](p101)
此时的简生,觉得自己与孤儿无异,接下来的人生,必须冷暖自知,不负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好好生活。作者似乎总是迫不及待得想要她笔下的人物快速的成长,给他设置了一个又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伤痛。这伤痛来的太快,这成长太为迅速,不禁让人觉得太过仓促,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也给读者带来了一种紧迫感。每当少年们将要承受生命带给他们巨大的伤痛时,作者便会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景物描写,来渲染此时悲戚的氛围,深入人心。《少年残象》中的绍城也是如此,经历父母的婚变,少时玩伴的离开,目睹母亲坠楼的惨状,心爱女孩遭受的黑暗,凯的牢狱之灾,凯的永远离开。像是一个并列组合,在生命中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少年唯有接受,唯有面对。他试图和命运抗争过,却终究逃不开。堇年笔下的少年,他们的成长似乎都是经过伤痛和更大的悲痛换来的,幸福只是他们人生中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可能在作者眼中,只有经历了悲痛,才算成长。简练的文字下透露着冰冷的黑暗,却也散发一丝柔柔的温暖。例如简生和淮生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和婆婆在乡下生活的那些单纯美好的回忆;绍城幼年时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和凯一起玩耍,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不过成长的伤痛被放大了,幸福在伤痛面前显得是那么的难能可贵,而当主人公想去紧握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时,作者却巧妙的设了一个又一个的苦痛,让故事的发展更为曲折。七堇年笔下的绍城和简生,经历了生命中一件又一件的悲痛,来不及细细琢磨,来不及细细品尝,就这样迅速的成长。我们被代入这少年的成长中,去感叹时光的无情,生命的冷酷。但生活就是这样。七堇年用最简单的文字,组成这一件一件的悲痛,你可能会怨她对生命的描写太过无情,但同样也让你学会成长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