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灯》也是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从文章开头的“噩梦”、“窒闷”到后来的几点灯光带给他的希望,无不体现着作者对人生的思考。“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就是那一点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扑灭的灯光也可以鼓舞我多走一段长长的路。”[4](P35) 灯光最常见的功效就是照明,让人在黑暗中得以像白天一样的生活。但散文家们更擅长发现寻常所见的对立面。于是,巴金避开了灯的照明功能。是的,灯光还有另一个作用——指路。大抵在交通设施如此完善的今天,人们已经渐渐将此遗忘。然而,当你在某个漆黑的夜晚,想要通过一条幽深静谧的小巷时,“灯光,不管是哪个人家的灯光,都可以给行人——甚至像我这样一个异乡人——指路。”[4](P35) 当然,这灯光,不仅仅只是灯光,大概人生中遇到的积极向上的东西都可以是某个黑暗阶段时的灯光。哪怕点灯的人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要给外面处于黑暗中的人带去光明,但这不影响他们的灯光依然给了渴望光明的人一丝希望与安慰。作者在平常的生活中,关注了这些细小的见闻,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感受,在散文中体现出来的,便是含蓄的理趣。巴金的另一篇散文《爱尔克的灯光》同样如此。作者回到十八年居住的地方,他可怜的姐姐已经被旧制度吞噬了生命,物是人非,而“长宜子孙”的四个字却依然镶嵌在故居的照壁上。作者借哈里希岛上姐姐爱尔克点灯的传说来批判旧社会,批判“长宜子孙”对子孙的压迫。作者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这一定是我的心灵的灯,它永远给我指示我应该走的路。”[5]
散文,若是没有理性的思考,辞藻再华丽,也不免有“华而不实”之嫌;若是生硬地将一些大道理搬到纸张上,欲强行灌输给读者也是行不通的。最为常见也最容易为读者所接受的,大概就是此种由大多数人熟视无睹的平常事物中思考出来的道理了,理趣这一即物兴感、融理于物的特点使得散文华而有实,读来回无穷。
(二)寓理于事
“世事洞明皆学问”,理趣在散文中的体现,自然少不了要借助“世事”这个载体。大事小事,好事坏事,散文家们信手拈来,一番嬉笑怒骂背后是理性的思考。
梁实秋先生的散文往往也充满了理趣的意。单是《雅舍小品》系列就足以领悟到他在理趣方面的造诣。他在《衣裳》中将此发挥得淋漓尽致。英雄豪杰总要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才能入人法眼,不然,岂不是跟大街上一眼过后再也记不起模样的俗人一样了。但梁实秋拿澡堂中一丝不挂的拿破仑和华盛顿与平常人没有两样来说明平日里人的威严与衣裳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说这话的人确实很大胆,但是说的彻底、通透!其实不就是那么回事儿,离开衣裳的庇护,大家都是一个样。衣食住行,随处可见,只是作为人们生存的必需品,却偏偏有人要作三六九等之分。穿衣原本是为了遮羞,社会发展使衣裳的功能多样化了,但也不至于以衣裳的好坏作为评判人的标准。然而社会上“只认衣衫不认人”的现象比比皆是,梁先生以他特有的智慧洞悉人生百态,以“脱光了大家全是一样”来含蓄地批判这种风气。接着以他的一位人品很高衣着朴素的朋友被上海最华贵的酒店拒之门外的事情来加深这种批判,“这不能怪那巡捕,我们几曾看见过看家的狗咬过衣裳楚楚的客人?”[6](P78)幽默中难掩理性的光芒,在揭示出社会的这种陋习之后,又以幽默的口吻来呈现穿衣者的本末倒置。一班要出洋的人,为了顾及脸面,“正儿八经”地全都穿上了西装。寒冬腊月里,这西装不是少了皮带领结就是没有衬衣外套的,但是出洋日期已到,不能耽搁,不得不穿起少零件的西装。效果如何?有的人像是干瘪的稻草人撑着肥大的衣服,有的人袖子短裤子短的像唱戏的小丑,大家齐刷刷都冻得鼻涕直流。短短一段话,将一班人的丑态描绘得淋漓尽致。趋炎附势等社会现象现在早已见怪不怪了,每每谈及此事,都觉着是一件该坐下来正儿八经探讨的事,然而梁实秋将这种批判巧妙地寄寓在穿衣这一平常、具体的事情中,又或者是,梁先生以穿衣吃饭作文章却在其中流露出这种批判,让人在会心的微笑中接受他阐述的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