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小说《家》,故事情节的内容如果按照主要人物觉新、觉民、觉慧可分为三个部分,大致为三条线索。由觉新的作揖主义出发,牵涉着封建大家长背后代表的封建制度,梅的抑郁而亡、瑞珏的无辜殒命皆出于觉新对封建家庭的唯命是从;觉民的思想觉醒程度介于觉新和觉慧之间,小说设计了他与新女性琴获得幸福的情节,让人看到了反抗的希望;由觉慧的反抗出发,诠述了以“鸣凤”为代表的社会底层人物的悲惨命运。戏剧相对小说而言,不可能容纳过多的事件来大肆铺叙,因此,时间更为集中、结构更加精简、矛盾冲突的爆发更为迅速,因而戏剧《家》对其故事内容进行了明显的详略的取舍,对比原著,曹禺灵活地选取了其中的一支进行了自主创作,以高家长房长孙、封建制度的维护者觉新为主线,觉民和觉慧的相关情节则穿插在觉新的爱恨纠葛中加以表现,如觉民虽爱慕琴但无所作为的内心矛盾,琴在觉慧、觉民的鼓励下,进新学堂接受新教育,与封建礼教对抗的情节被删去,觉民拒婚与琴逃离家的情节也仅借袁成交给高老太爷的信来呈现。另外一条线索关于表现觉慧的觉醒与反抗,赞美觉慧反封建的叛逆精神的情节,如觉慧参加保持学生尊严的自卫运动、强烈反对将瑞珏送出城外生产、离家之前,对哥哥懦弱的斥责与对家庭的讽刺则大多被略写或删去。另外,由戏剧的矛盾冲突出发,冲突是生活中最富戏剧性的成分,集中表现了生活的残酷性。曹禺对分散在小说各章节中的矛盾冲突进行提炼,集中爆发,人物内部矛盾与外部环境的矛盾环环相扣,推动情节发展,从而以最小的面积来表达最大的思想。几乎每一幕中都有尖锐的矛盾,如第一幕新婚,觉新内心忍受巨痛,却依旧选择对家族顺从,是个人意愿与家族之命的冲突;第二幕的设计,觉慧和鸣凤互表心意后,即刻便设定要将鸣凤送给冯老太爷,继而逼死了鸣凤,是旧礼教与自由平等思想之间的冲突;第三幕婉儿受虐是封建制度维护者道貌岸然的躯壳和内心阴暗狠毒的对比,高老太爷教训高克定揭示了封建家庭已被这些不成器的子辈蛀空,为大家族的衰亡埋下伏笔;为免“血光之灾”而要求瑞珏搬到城外生产,最后导致瑞珏的枉死,这种腐朽的迷信行为与日渐崛起的新思想构成矛盾。曹禺将矛盾的安排集中化,既避免了话剧的冗长,也保证了戏剧不违背原著意旨,且更富戏剧特色。
英国戏剧理论家阿契尔认为戏剧理论的矛盾在于“一方面任何一场演出中颇大的一部分观众会事先就知道它的内容”[6](P133);“而另一方面,我们却一直在考虑如何能唤起和保持只有第一次看到这个戏。”[6](P133)曹禺在漫谈剧作时也提及创作戏剧“我们要有新鲜的感触”,“‘新鲜’首先是对作者而言,然后才由作者的笔下传达给读者。”[7](p349)因此,需将如此深入人心的小说改编为戏剧,在大部分观众已事先知道故事内容的情况下,曹禺必须考虑如何构思戏剧才能够最大化地吸引观众,成功唤起观众对该剧的好奇心,因而曹禺一开幕便投下惊雷,对第一幕发挥了最大程度的创造性编排,原著对觉新婚事的介绍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百十字,而戏剧《家》中觉新与瑞珏的婚礼进程洋洋洒洒占据一幕之多,其中不乏大规模的场面描写,如高家大院“院子里搭台唱戏,大厅里摆着宴客的酒席”这样的婚前热闹的准备;也有小范围的细节描写,集中表现在对洞房温馨场景的描摹;也有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高家皆因这场婚礼而忙碌奔走,只有觉新一人失魂落魄,他的内心因这场抓阄得来的荒唐婚姻而抑郁苦闷。这些落点于细微的故事情节发展成为戏剧详实的演绎内容,显示了戏剧对于细节的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