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家林的童年中依稀可以寻得我们每个人童年的影子,成长的过程中总有像王虎那样令人“崇敬”的朋友,像火神,老烟,陈健康那样的“校园一霸”,像红旗那样身体残疾富有“特点”的同学,以及关系“莫名其妙”的兄弟姐妹,充满“暧昧气息”的同龄少女,还有令我们难以理解的父母。那个时候无知的我们总是引来大人异样的眼光,幼年时的“我”曾有过一段“通灵”的体验,那段日子里大人们都认为我在说谎,是不是害了什么病状,只有奶奶安抚“我”惊恐脆弱的神经。那个时候单纯的我们总是爱恨分明,被哥哥的朋友打了耳光后心中暗暗念着“我一定要报仇!” [4],并最终导致了“我”与哥哥的决裂;红旗向“我”表示友谊,而由于“我”的不珍惜,红旗与“我”彻底分道扬镳。成长时期的友谊似乎就是这么脆弱,那时候的“我”不理解感情与人情世故,对于好恶的判断往往只取决于一瞬间的情绪,恰好是这种一瞬间的情绪影响了“我”与他人的关系,这之中我便成长了,其他人亦然。

伴随“我”成长的乡村在悄悄发生变化,王虎走了,他“流着泪,背着行囊,踏上了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妹妹走了,她“像一个温顺的婴儿,静静浮在水面,周围散着几大瓣血一样艳红的荷花”;哥哥走了,他让“我”背他到公路口坐着,“我”问他这次走多久,他说不走了,一个月后他安静地死去了。经历了成长的“我”才意识到了什么是物是人非,现实如同置身于伦琴射线下只看得骷髅那般惊悚。当二十二岁的“我”回到家中时,奶奶正在经历生命最后的旅程,她总是说看见了已故的爷爷,“我”却对她如此残忍,不但未能反过来安抚奶奶,还不耐烦地对她说“你别瞎说了,谁也没有!”就像多年前大人们对我说的那样。此刻的“我”知晓了人情世故,知晓了现实与虚无的区别,知晓了残忍的人生,却唯独丢弃了那份可贵的天真,此刻的“我”也是成人了。

让我们来认识另一个孩子,《豺》中的亮子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玩儿弹玻璃珠子的游戏,会厚着脸皮央求着罗叔骑一下他的白马,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与村里的丹霞有着一段暧昧不清的情感。青涩而又美好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当亮子接过阿公手中的猎枪时他就与童真告别了,一切的回忆都被成长埋藏在大山里了。而在阿公死后他背起行囊走向通往城市的时候,他彻底地长大了。在他离开村庄之前,罗叔为他感到叹惋,他牵来白马,当白马出现时亮子“不由自主地把嘴角翘上去,心里暖乎乎的,恍若被一束光照亮了。” [5],罗叔问他想不想骑,亮子“看看他,又看看白马,脸露喜色,一瞬间,脸色又沉了下来,望着白马,好一会儿,摇了摇头。”。甫跃辉的笔触是如此细腻而敏感,让我们感受到了亮子内心的起伏,这种变化是痛心的,亮子将那个幼稚的自己推向了记忆的深渊,曾经那个单纯稚嫩的孩子如今已经不见了,他选择了成长。

多年之后,《刻舟记》里那个叫刘家林的孩子同样也走向了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他是这个村庄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他再回来的时候这村庄早已陌生了,“不知什么时候,这些陌生的生命出现在孤竹村里,日益占据了它的日日夜夜。”,起初这些陌生人还对他有着种种好奇,几天之后这种感觉就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是无话可说。不仅仅是乡里的陌生,甚至是最亲近的父母,伴随着父母日益的衰老,刘家林感受到了父母的脆弱,这也令他感到了一种隐约的陌生感。《豺》中的亮子悄悄地从城里回来了,玉米已经收割了,取而代之的新生的小麦,这已不是他离开时的乡村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门口,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陌生的大铁锁。走出去的少年们回来了,却再也回不到那个曾经熟悉的乡村了,归与去,处在边缘的他们不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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