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曾照亮过南唐李煜思乡的夜空,也是这轮明月,挂在了纳兰塞外怀乡的夜晚。纳兰性德作为御前侍卫也身不由己,常常需要护驾巡视各地,所以他笔下的月虽不如李煜月寄思乡的沉痛,但以塞上明月寄托对故园的思念也别有一番风味。如“凄凉况是愁中别,枉沉吟千里共明月”(《月上海棠·中元塞外》),这是作者在塞外中元时节的悲慨之作,“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满江红》),塞上孤苦凄寒,唯有千里明月可以将词人与家园家人联系起来聊以慰藉,两两不相望,于是遥想远方的亲人与自己共看一轮明月,也算是另一种团圆了。
月意象是家乡、家人的象征,是联系李煜与国家、纳兰与家园的纽带。
同是借月抒怀感叹家国,不同的是李煜词透露出的是故国之思和亡国之恨,纳兰处在盛世,他没有后主失国的经历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家族的兴衰和前朝的风起云涌,再加上清初词坛怀念旧朝、慨叹兴亡风气的影响,使自己的兴亡之叹也在词中显现,如《忆秦娥·龙潭口》:
山重叠,悬崖一线天疑裂。天疑裂,断碑题字,古苔横啮。风声雷动鸣金铁,阴森潭底蛟龙窟。蛟龙窟,兴亡满眼,旧时明月。[3](P143)
康熙二十一年春词人护驾巡视辽东时途中由龙潭口的风中雷动联想到曾经的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情景,由阴森的龙潭底想起“蛟龙窟”,想到昔日皇室家族的气派;而如今“断碑题字,古苔横啮”,只剩一派苍凉画面,最后以“旧时明月”作结更有一种“秦时明月汉时关”之感,将无限的怅惘情都浓缩在其中,满含兴亡之叹,可谓“遥思腾越,感慨倍多”。既是“旧时明月”说明朝代的兴衰无常,这份无奈都凝结在“兴亡满眼”中了。一轮明月贯穿古今,纳兰从明月着眼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到的是历朝历代发展的必然规律,而李煜追思故国只是表达南唐灭亡的一己之悲。
(二)月含相思离愁
聚少离多是人生中常遇到的场景,像李煜和纳兰两位真性情的词人,当然也不会错过用月来寄托相思离苦,月是一位长夜里的陪伴者。
李煜与纳兰性德在借月抒发相思怀人的题材中有一共同之处是以女子的口吻从对方角度写伤怀念远,展现一个活生生的思妇形象。如李煜的《谢新恩》: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是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鬓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2](P59)
这首小词开篇便以“阶前月”来映照,月下樱花满地,既有夜晚的清冷,又有樱花落尽春将迟暮的萧索,所以见此情景,思妇不禁对景伤怀,想想自己年华易逝,回味两人相处时的愉快生活便无限伤感,不得不到闺房中“愁倚薰笼”了。月光照在阶前,映在屋里,年复一年都是如此的“愁”和“恨”,这样的描写丰满了愁妇的形象。下片描写女子相思苦的表现生动真实,将月下相思的画面完全展露无遗。
月下思人有种暗淡凄迷的空灵之美,在皎洁的月光中,迷人的月色下,回忆也会增添一丝浪漫的色彩,将愁情表达得恰到好处、哀而不伤。纳兰性德亦有相似的表达与蕴意。如《浣溪沙》:
肠断班骓去未还,绣屏深锁凤箫寒。一春幽梦有无间。
逗雨疏花浓淡改,关心芳草浅深难。不成风月转摧残。[3](P42)
词中用到“风月”,本意是清风朗月下的浪漫景致,“不成风月转摧残”,是说主人公苦苦等待却难闻其声难见其人,她慢慢变老,如春之将残。词以女子的口吻写离愁别恨,写自己就像这暮春时节的花草,年华易逝,“风月”一词既有对往事的怀念又有时光易逝的慨叹,说明思念时间之长,女子情至深处,愁至多处,无处排解,便生成一种怨,月就与相思闺怨紧密相连。另有“帘卷落花如雪,烟月。”(《荷叶杯》)“轻烟笼浅黛,月茫茫。”(《遐方怨》)总之,相思或是离愁别绪时词人所见之月有种淡淡哀愁、清凉如水的感觉,凄婉之处又满含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