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中的李蓉生忠厚老实,他在戏剧生涯的黄金时期遭遇倒嗓,从此一落千丈,沦为魏莲生的跟班,面对正当红的魏莲生他丝毫没有不平衡,而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这个人物身上不难看出他的善良忠诚,但是同样不容忽视的就是其软弱性,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悲苦境遇和卑贱地位的根源,面对权贵政要时,他低眉顺眼,唯唯诺诺,面对命运的不公,他丝毫不觉得不妥,而是安于一隅,随波逐流。
魏莲生要出走时他这样劝阻道:“只要你想想自个儿有多少运气,年纪轻轻就这么名扬四海,有好朋友这么死心塌地地保着你,有这么多贵人阔人捧你;你想想魏家祖宗给你积下了多少德,你还不小心谨慎护住了这点儿根基?老天爷待你真是不薄,你凭哪点儿敢耍大爷脾气 ,说不干就不干?你凭哪点儿敢说‘想歇歇’也是,年轻人‘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免常有点儿三心二意 ,可是常言说得好呀:‘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等我回头看,又是挑脚汉。’这就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说凭你现在这样儿,多少人看着眼红,你也该知足了。”
他把贵人阔人的追捧看作是祖宗积德的事,把魏莲生追求自由的行为看作是不安分不知足,长期所处的卑贱地位逐渐形成一种软性的潜意识侵蚀着他,慢慢渗透到他的骨子里, 在他的潜意识里,默认了自己先天所具有的卑贱。在他看来,戏子是没有选择自己人生,决定自身命运的权力的,他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作为自己安于现状的心理支撑,严酷的自闭思想禁锢着他自省和觉醒的意识,在他身上,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尊严、自我价值消失殆尽。文献综述
二 金钱欲望下的自我放逐
如果说这些人只是消极接受对独立自我的剥夺的话,那另一类戏子则是积极放弃独立自我,为金钱为地位主动迎合社会对他们的期待。他们或是无力抵挡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诱惑,自甘堕落为捧客、权贵的玩物,陷入金钱权力的漩涡无法自拔,或是急于摆脱戏子这一身份带来的“卑贱者”的身份定位,获得社会与男性的授权,寄希望于攀权附贵来为自己赢得更大的生存空间,于是极尽献媚逢迎之能事。他们极强的人身依附性使他们不再是具有主体性的人,而是被金钱名利“物化”的产物。
《啼笑因缘》中的沈凤喜甫一出场时,是单纯娇憨的天真女孩形象,起初,她与樊家树的爱情也是让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的佳话,但是,紧接着沈凤喜身上肤浅又贪慕虚荣的小市民习气就暴露了出来。樊家树送她上学后,她并不在精神上知识上要求自己进步,但是在物质条件上却要达到与周围同学的高度一致。在见到刘德柱后,她在内心中也毫不避讳自己对金钱的贪慕,对阔太太生活的遐想,虽然经历过几番纠结,但最终她还是彻底放弃了底线,感情的天平偏向了刘德柱,之后她用一张支票希望付清与樊家树的“情债”。凤喜希望从刘德柱那里获得向往已久的终身富贵的生活,而在刘德柱眼中,凤喜不过是没有尊严与意志的玩物,在得到凤喜之前百般诱骗,但是在得到之后就毫无怜惜可言地任意毒打和蹂躏,最终凤喜不仅没有过上幻想中的生活,反而被逼成了“疯妇”。在遇到樊家树后,凤喜不仅仅从物质上脱离了原来的苦海,在精神上,她也有机会成为具有新式思想的独立女性,但她却在金钱的诱惑下甘愿成为依附于男权的毫无独立自我可言的傀儡,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自我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