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充分认识和肯定社会生产关系在技术进步的背景下对塑造生产组织所起的决定性的影响。 正如威廉·拉佐尼克所指出的那样,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矛头并没有指向技术进步本身。在先进的资本主义的长期发展中,由于工厂引入节省劳力型新技术,那些技术先进的车间里的男性蓝领工人可以付出较少的劳动而拿到较高的报酬,从而参与分享新技术所带来的生产增值收益,这个事实削弱了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而技术的发明与进步并非科技发展史上的水到渠成和理所当然。正如保尔·芒图所揭示的,资本集中在某种程度上是先于技术发明的,在本质上是商业性质的现象。在工厂以前就有了手工工场,在工业资本主义的到来和工厂无产阶级的形成之前就有了同盟和罢工。 

生产技术的变革继替是科技史与工业史领域的重要议题。而在工业社会史领域,研究者关注的是生产技能对于形塑劳资双方的权力关系的影响,以及生产技能是如何被习得与建构等问题的考察。威廉·拉佐尼克以英、美、日三个工业强国为例,将视角延伸至现代工业生产的基本单元——车间,考察工业以来,生产技术对劳资之间权力关系以及工业管理模式产生的影响。在拉佐尼克看来,英国早期棉纺织业的成功归功于英国企业的“机械看护工-接线工”制度使使劳工拥有控制生产过程的技能和权力。美国福特主义生产方式的优势在于通过对现场工人作业进行分割与控制,实现了高效率的产出。当日本企业以终身雇佣制和年功制度“把车间现场工人结合进业组织的长期演进过程”时,美国企业的“把技能从车间现场夺走”的组织管理就暴露出了缺乏集体创新的弊端,这也正是日本企业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超过美国的原因。 戴维·F·诺布尔通过考察美国计算机自动化机床的设计与传播过程,颠覆了传统技术观念论视技术自身具有独立的特点和演变路径的观点。作者指出大公司、大学与军方等占统治地位的机构及现代工程学的意识形态决定了技术发展与传播的路径。 王星运用经济社会学的研究方法,考察近代中国工厂师徒制的形成与演变过程,认为师徒制不仅是一种工厂人力资本培训机制,也是一种社会结构再生产的体制;在劳动组织过程中,技能形成方式既不是由企业组织个体能够完全自主决定的,也不是仅仅涉及技术升级或技能传授的过程。技能形成的类型不是国家或行业组织的理性选择,也不是学徒工群体只能被动接受的既定架构,而是在各方动态互动过程中被社会建构的。 可以看到,上述研究旨在从工业生产技术这一切入点透视社会结构与权力冲突,研究视角既下移到微观层面工业生产的基层空间,又上溯至宏观层面产业结构、行业组织与政府及社会机构,发掘工业生产技能的社会意涵,极大推进了工业社会史领域的研究。论文网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该领域没有拓展延伸的空间。恰恰相反,上述研究都忽略了职业学校这一进入现代工业生产之前的“养成”阶段的考察。工业生产要求劳动者必须具备相应的文化与技术水平,掌握生产工艺和操作技能。为适应这种需求,世界各国纷纷兴办旨在培养技术工人的职业学校、学院以及专门技能学校。职业学校通过教育,为产业工人后备队的生产提供了我帮助。作为工业的附属产物,近代以来各个国家相继开办的工业职业学校,以其培养具备工业生产基本技能,适应工业生产节奏的劳动力后备军的使命,构成了国家层面劳动力生产的主要机构。在已有对职业学校的考察中,社会学层面的研究侧重于探讨职业教育对社会分层的影响,教育学层面的研究侧重于对职业教育的历史发展、办学模式、课程设置、教学改革等方面进行分析并提供对策性建议。至于职业学校如何通过课程教学、实习、日常管理等手段措施建构出工业生产所需要的技能与规范,已有研究鲜见涉猎。 必须看到,各类工业职业学校尽管在课程体系、学校管理、实习安排等方面有所不同,但其共同点均在于完成了在修业年限内,将入校学习的学生转化为工厂工人的身份蜕变。这种身份蜕变的标志仪式是毕业证书的授予典礼,其对应的隐形内容是现代工业生产技能的习得和养成。这一发生在学校内部的蜕变过程,意味着教育机构对被教育者施加的规训。这种规训作用于被教育者的身体之上。这一过程涉及的是身体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正是在这一领域,已有身体史研究鲜有涉及。因此,身体史视角,不啻为一个透过职业学校考察现代工业生产技能如何建构的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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