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格里耶新小说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益于尼采的思想的。尼采对小说“去历史化”的主张和“反对形而向上”的价值体系对罗伯-格里耶的创作都有影响。在《历史的用途和滥用》中,尼采曾提到过多的历史会摧毁生活,会压制人的本性,使人的活力与思想消磨殆尽,只有遗忘才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去把握现在,展望未来,才能充分发挥本能和创造力,历史是服务于生活的。巴尔扎克传统小说是一种包含宏大历史事件的宏观叙述,而在文学的发展中,这种记录宏观事件的写作方法逐渐被修改,变成善于描写揉碎的时间段里发生的一系列琐事,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它已经偏离了形而上学的轨道。尼采提到“去历史化”,历史是有时间顺序的,而在格里耶小说中恰恰是反时间顺序的,他将时间颠倒、重复、静止,打破日常时间顺序;其次是反对形而上学,形而上区别于形而下,形而上应该是有深度的、抽象的,给人高深的晦涩难懂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强调作品的深层意蕴。而格里耶小说则不追求深度,没有什么宏大主题,更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人物;罗伯-格里耶受尼采的影响,他的写作方法还拒绝事物的作用,也就是拒绝赋予事物含义,使之成为事物本身,还原生活本身,生活就是杂乱无章、碎片化的,思绪也是不受人控制的,反对作者代作品中的人物说话,成为政治的“传声筒”,事物就是事物,它本没有生命也没有任何意义,它就是单纯的存在,我们可以发现罗伯-格里耶的作品中对事物的描写非常丰富,但是他们是静止的,无意义的,这就本身对那种巴尔扎特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进行了一种反思和批判,因此它使任何事物没有了形而上学的可能性。罗伯-格里耶的小说从此开始进行了大胆的革新,在创作中融入空间概念并把空间作为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本篇论文的着眼点,也是他革新的重要方面。
(二)空间理论的演绎
空间在和文学结合之前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概念,比如说从神明存在的众生大地到现世百媚的世界,从单纯的内心体验到富有情感的充实的空间,空间概念在这一过程中变得丰满和圆润与文学实现了美丽的接轨。但是,空间概念到底是什么?似乎批评家也没有说明白过,直到康德,空间概念与文学空间才真正的联系了起来。巴舍拉曾经强调过“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2],他把空间不单纯的看成空间,而是与意识有效的联系起来。 巴埃弗拉特在《圣经的叙事艺术》第四章《空间的塑造》中精辟地勾画了空间塑形的特性,“空间存在于叙事当中,但叙事并不存在于空间当中。”[3]也就是说,空间是依赖语言叙事来产生的,那么,小说中的语言叙事自然营造了空间。除此之外,巴赫金和巴什拉在作品中也讨论了文学空间的问题。巴赫金在《小说中的时间和时空体形式》中非常注重文本与社会历史语境的联系,于是他提出“时空体”来阐述在具体的时代环境中,真实的时空是如何和人物联系的,在小说时空中,情节又是如何发展的,只有这样,空间才能愈加饱满。他指出从小说的情节来丰富空间。巴什拉的《空间诗学》则主要是研究广大读者对空间意象的感知。房屋,巢穴,贝壳等等是《空间诗学》着重探讨的空间意象原型,这些原型都是物质的,巴舍拉从强调意象来说明读者对处于空间中物质的反应。空间在作家们的眼中不断发生变化,从仅仅把空间与意识相连到在小说的语言叙事和构造情节方面发挥空间的独特作用,再到把空间和物质用意象来链接。在文学作品中,空间不再是那个三维空间,更不是作家写作的背景,而是作家要重点描写和表达的对象。福柯对空间问题提出的观点无疑是影响巨大的,他认为我们时代所产生的问题可能与空间有关而且还提出了“异位”观点 。爱德华·W.苏贾在《后现代地理学》中对福柯的“异位”观念作了这样的评论:“福柯关于异位的异质性和关系性空间,是另外一种空间,就是勒菲弗所描述的‘实践的空间’,实际上是为人们所实践并由社会创造的空间性,在同一时间内既具体又抽象,是社会诸种实践的习惯。”[4]确实,人类早就已经从单一的空间中解放出来,处于追求多元化的空间时代之中。通过诸多理论家对空间概念的探索,再联系本文要阐述的空间理论视域下的罗伯-格里耶新小说,我将空间理论界定为在作品中存在一套空间化的图景,如街道、房屋、场景等,并且集中力量对的静止的物体进行抒写,描述它的大小、颜色、体积、位置等,尽量突出物。另外,对时间的处理方式上,采取静止、重复、颠倒等方式,抓取一个点、一段时间或者静止时间,然后用客观的笔触去描述具体场景也体现了对空间的重视。简而言之,就像一个舞台剧一样,不写发生的情节,不重视这些,而是客观去描述里面的人的外形,周围的环境,看不到时间的连续而是一张张如同实验室解剖图片一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