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盒这个象征性的实物是这篇小说的纽结,香雪对铅笔盒的执念源于在公社中学里使用陈旧木笔盒被取笑的经历。当老实善良的香雪突然发现她和她的台儿沟成为了都市里的人耻笑的对象,她的心中也就生发了对都市生活的向往。她想尽办法最终如愿从女大学生的手中换来了高档的铅笔盒。她期待能通过这个铅笔盒改变自己的生活,使她不再为人
耻笑,能够与山外的同学在某些考量标准上平起平坐。这是未曾经历过都市文明撞击的凤娇们所无法理解的。
通过小香雪,铁凝深刻地感受到了都市文明对乡土的侵袭,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股浪潮的不可挡之势。“香雪们”开始对火车、铅笔盒所象征着的一切都市文明心存深切的向往。可是当“香雪们”如愿以偿地换来铅笔盒,坐上通往城市的火车后,她们还会葆有从前那样透顶的可爱清纯吗?所以,铁凝很快地就发现了自己以往这种清新与诗意并存的吟唱似乎有些“乌托邦”。于是,她开启了“后香雪时代”的叙述,也就是——《镜子里的城市》这一个系列的叙写。
(二) 焦灼地逃离
走出大山的“香雪们”,成为城市的打工者,拼命融入,挤得头破血流。
《何咪儿寻爱记》里的何咪儿从小就暗恋说得一口漂亮“北京话”的表哥,与《哦,香雪》里会说“北京话”的乘务员一样,“北京话”出现在铁凝城乡叙事主题的作品中,与其说是一种语言,不如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或是说都市文明的象征。正是在等待表哥信件的过程中,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与自己地位相等的邮递员马建军。她边与马建军相处,边对他愈发不满,声乐老师李力的文艺与时髦诱使她抛弃了马建军,而在发现李力已婚玩弄自己后,朋友陆美霞“进京”机遇的诱惑暗藏在赠给她与马建军的结婚礼物——一个六层婚礼蛋糕中,再一次将她引爆了她的都市梦。在陆美霞的盛情邀请下,短暂的北京游玩经历更加坚定了她“逃”向大都市的决心。
该如何在这大都市中安身立命呢?何咪儿甚至打掉了她与马建军的孩子,相继与开着“公爵王”的皮条客闻主任、有着变态癖好的日本人横山、来京开水泥厂的福口老乡宏生发生关系。通过这样的途径,她似乎在北京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却又好像一无所有、更加空虚。
生活在与家乡截然不同的都市里,被欲望的洪流包围,她从最开始的禁不住诱惑到无法拒绝,再到后来的沉迷身陷,一步一步走向欲望的深渊。想要得到原本无法企及的物质享受,身无长处的何咪儿就得以肉体为代价。她自作聪明地用肉体交换物质,殊不知这更让她离甩卖自己的灵魂又近了一步。不过何咪儿并没有因此沮丧,在她当时昏沉的认知中,物质欲望的满足远远重要于个人尊严的需求。“只敬罗裳不敬人”,何咪儿随着大流被冲昏了头脑,来不及顾暇自己的心灵。
陆美霞说,北京城咱们哪儿没去过?北京城什么好吃的咱们没吃过?咱们美容一次六七百块钱,他们北京人行吗?走在街上咱们也能招惹不少羡慕的眼光你说是吧?可是何咪儿,为什么我经常心虚得不行呢,我觉得咱们就是在这儿住上一百年也打不
进北京城啊。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如胡同里那个拎着甜面酱的老太太。[2](p58)
如陆美霞所感,这些让她们感到得意洋洋的物质享受只能短暂地填补没有身份所带来的空虚,除去这些浮华的物质享受,她们已被自己出卖的灵魂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