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的出场显得合情合理,贾平凹在夯实重建历史的地基之上,也就是反思“”成因上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到来之前,古炉村还是一个自给自足、尚和尚群相对封闭停滞的中国传统乡村,这里民风淳朴,邻里友善,有着以血缘宗亲、伦理纲常维系人际亲疏关系的民间秩序,“朱姓—夜姓—杂姓”之间虽然存在着分明的宗法制家族等级,但是彼此关照,相互扶持,日子太平,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譬如:三婶子会塞给面鱼儿老婆一把蓖麻籽,戴花会把自家种的花椒叶挨家挨户地分给大家,全村人会一起帮衬着料理马勺妈的后事,即便相互之间有过节致了气,经由支书调解也能冰释前嫌,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然而,在一派和谐风平浪静的背后似乎隐约有股异质的暗流在伺机涌动。狗尿苔为了报复水皮,偷了他家的钥匙,结果水皮也去偷了人家的钥匙,被偷的那户人家再去偷别人家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演绎了一场丢钥匙与偷钥匙的闹剧,虽则最后不了了之,却从中可以发现宁静祥和的古炉村亦存在不安定的因素,村民们各个抱着侥幸心理行着看似无足轻重的小偷小摸之事,孰不知邻里关系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渐渐变得剑拔弩张,直到积弊难返。此次事件实际上可以称之为古炉村“”闹剧的预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其肇始与扩散的生发机理与“”何其相似!“在群体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最简单的事情,不久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贾平凹将“”这条导火索深埋在古炉村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它不像地雷那样一触即发,而是在点燃之后肆意前行,最终迎来巨大而猛烈的爆炸。他将反思的范围扩展到“”发生的前夕,目的就是要呈现出有如“蝴蝶效应”般的结果,重建历史的任务也就在此前提下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论文网
如果再往前推进一点,我们甚至可以说贾平凹将反思历史的标尺丈量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各种各样的运动。正因为运动的频繁才导致了群众思维的惯性。为了明哲保身,他们不得不顺势而为,适应一轮又一轮运动,“”的到来无非是一场新的运动。政治生活日常化、话语意识形态化业已向具有扎实传统文化根脉的乡村注入了毒性激素,进而参与原生态的血液循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群众习惯了运动与被运动,其人性渐趋异化、扭曲。原本一贫如洗但始终和睦共处的古炉村因“文化大”的不请自来开始发生海桑陵谷的变化。从前鸡毛蒜皮的恩怨情仇被无限放大成为你争我斗的切实理据,渴望报复的心态转化成为发泄私欲的内在动机,“”就此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贾平凹将这种变化不显山不露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正是为了指明被“”利用的群众反过来又对“”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群体的无意识行为代替了个人的有意识行为” ,以致事态由“破四旧”、砸屋脊的群氓暴力演化升级为夜、朱二姓的宗族斗争。双方水火不容,各自成立了“榔头队”与“红大刀”,个人纠葛与家族利益缠绕交织,两派之间的矛盾被不断激化愈演愈烈,直至触目惊心的惨烈“武斗”将古炉村“无产阶级文化大”推至高潮,伤亡惨重。最终,两个造反派的头目被解放军就地正法,“”在古炉村暂告段落。
反思“”历史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是为了尊重历史事实从而重建“”历史。区别于那种以现实主义为创作方法的“”叙事成规,贾平凹不以受害者的身份,而以一种更为纯粹的旁观者身份来反思、重建历史。他的指向是明确的——历史是真实的也是虚无的,它的真实性在于其确实在这世界上存在过,而它的虚无性则在于无论以何种方式对其进行书写都不能将其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世人眼前,因而历史是混沌的。这种让人觉得无比真实又难以捉摸的混沌感即是贾平凹在重建历史的过程中所要追求的。为了弥合历史的实与虚,贾平凹依据自身童年经验,即自己在“”中的亲身经历,通过独特的叙事视角来达到这一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