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箴一认为,《儒林外史》所传人物,大都实有其人,如马二先生即是冯粹中,为著者挚友,其言真率。在‘时文士’中实犹属诚笃博通之士,但其议论,则不特尽揭当时对于学问之见解,且洞见所谓儒者之心肝。至于性行,乃亦君子,鲁迅说:例如西湖之游,虽全无会心,颇杀风景,而茫茫然大嚼而归,迂儒之本色固在”。[4](P470-471)马二先生既然是“诚笃博通之士”,如何又“迂儒之本色固在”?大抵新文化人物以打破儒家传统为光荣,凡遵行儒道者均见其迂腐,其实对“儒者之心肝”既无理解,更无具体分析。以马二先生为例,在当时政治经济教育科举体制弊端下,其仁厚之心,随时变易从道之意,均应加以高度赞扬也。刘大杰云:“吴敬梓的反封建、反礼教、反迷信,并且从各个角度上,批判了封建社会文化的虚伪和腐朽,都表现出他进步的思想内容。” [5](P318)说吴敬梓反礼教是一种误解,略微注意《儒林外史》中对古圣贤人的敬仰,对于当时诚实守礼君子的赞扬,即可知吴敬梓实非反礼教者也。 游国恩等学者认为:“艺术的真实并不排斥夸张,在真实基础上的夸张,是讽刺所必要的。周进撞号板;范进中举发疯;范母一喜而死;严监生临死因点了两根灯草而迟迟不肯断气;严贡生发病闹船家等精彩描写,都因合理的夸张,而取得强烈的讽刺艺术效果,从而更真实地暴露了问题的本质,起着深刻的批判作用。”[6](P270)上文所举《儒林外史》之描写实例,未必是夸张,如周进在当时撞号板,范进中举后心情极度高兴,一时昏傻;范母极度喜悦后引发心脑血管疾病突然去世等,在现实世界中是经常出现的现象,有科学根据。有学者认为《儒林外史》作者“能摆脱《金瓶梅》那种纯客观的、近乎自然主义写法的影响,对生活素材进行审美加工和提炼。”[7](P435 )此种说法误以为《金瓶梅》是“纯客观的”的写法,又以为吴敬梓写法与《金瓶梅》作者大异,其实二者都是精心选择自己所最熟悉的最具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素材”,并非是对一般的“生活素材”进行审美加工和提炼。袁编《中国文学史》认为《儒林外史》的几代儒林士人,为追逐功名富贵而不顾“文行出处”,把生命耗费在毫无价值的八股制艺、无病呻吟的诗作和玄虚的清谈之中。[8](P289 )其实,不能说“八股制艺”“毫无价值”,考试选拔人才本来不错,关键是掌握考试权力者之心术如何,参加考试者之心术如何。[9]
二、空空道人评点《儒林外史》文化创意:从王冕艺术形象发现作家遗传生命缺陷论文网
空空道人评点《儒林外史》[10]发现吴敬梓遗传生命缺陷,值得重视。比如说秦老的干亲家受时知县的委托,请王冕画了二十四幅花卉,题了诗在上面。那知县发出二十四两银子来。翟买办扣克了十二两,只拿十二两银子送与王冕。家居的大官僚危素看到了知县送来的王冕画册,也被王冕的才华折服!王冕拒绝了邀请,时知县为了他在老师危素面前的脸面,不得不亲自来邀请。王冕躲避不见。王冕为了逃避官吏的压迫,风餐露宿,来到山东济南府地方。租个小庵门面屋,卖卜测字,也画两张没骨的花卉贴在那里,卖与过往的人。又过了六年,王冕的母亲老病卧床。他百方延医调治,总不见效。 吴敬梓描写朱元璋亲自来拜访请教王冕。王冕的意见是: “大王是高明远见的,不消乡民多说。若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岂但浙江?若以兵力服人,浙人虽弱,恐亦义不受辱,不见方国珍么?”两人促膝谈到日暮。那些从者都带有干粮。王冕自到厨下,烙了一斤面饼,炒了一盘韭菜,自捧出来陪着,吴王吃了,称谢教诲,上马去了。 朝廷行文到浙江布政司,要征聘王冕出来做官,王冕并不通知秦老,私自收拾,连夜逃往会稽山中。半年之后,朝廷果然遣一员官,捧着诏书,带领许多人,将着彩缎表里。从上文内容可见《儒林外史》所描写的王冕言行许多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作为一个艺术形象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然吴敬梓本人却很认真地说:“王冕隐居在会稽山中,并不自言姓名。后来得病去世,山邻敛些钱财,葬于会稽山下。是年秦老亦寿终于家。可笑近来文人学士,说着王冕,都称他做王参军。究竟王冕何曾做过一日官?所以表白一番。”吴敬梓上述言论给人一种感觉:他所写的王冕的人物事迹才是真实的!空空道人指出吴敬梓笔下的王冕实乃艺术形象,与真实历史人物事迹并不完全相合。吴敬梓修辞不当亦在《儒林外史》描写中清晰可见。如云:“王冕得了钱,买些好东西孝敬母亲。一传两,两传三,诸暨一县都晓得是一个画没骨花卉的名笔,争著来买。到了十七八岁,不在秦家了。每日画几笔画,读古人的诗文,渐渐不愁衣食,母亲心里欢喜。这王冕天性聪明,年纪不满二十岁,就把那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问,无一不贯通。但他性情不同:既不求官爵,又不交朋友,终日闭户读书。”上文对王冕之赞扬言过其实,“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问,无一不贯通”显然不是事实,不要说不满二十岁的王冕,即是苦读苦学数十年的天才,也不能“无一不贯通”。在吴敬梓的笔下,王冕形象有点怪癖,走向了极端,实质反映了吴敬梓本人的某些心理异化感情。[11]